梦动三国第14章 梅岭卧雪寒枝凝劲
中平四年冬落桃溪的最后一片黄叶被秋风卷走时吕子戎蹲在草庐前用瓦片小心地把孙伯送的半壶米酒埋进桃树下。
土坑挖得很深上面盖了层干草又压了块石头——他舍不得喝这壶酒想着说不定哪天回来还能和孙伯就着桃叶再饮一杯。
草庐墙上的“桃瓣沾衣”剑谱已被他拓在桑皮纸上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布兜里边角用浆糊粘了两层怕被风雪磨破。
离开的那天天阴得像块浸了墨的布风裹着枯草屑打在脸上。
他刚走出桃林就飘起了雪沫子细得像盐沾在头发上瞬间化了凉丝丝的。
走了没十里地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雪花打着旋儿砸下来灌进领口冻得他一缩脖子。
他裹紧了身上的粗布短褂——这还是入军时邹靖校尉发的旧衣袖口磨得露出了棉絮下摆也短了一截盖不住脚踝。
雪地里没有路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尺深拔脚时要费全身力气雪灌进草鞋里很快就结成了冰冻得脚趾发麻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他一边搓着手一边往手上哈气白雾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
心里忍不住泛起酸:这雪再大梅枝再挺也不及嫂子李雪梅的那件素白披风暖人——去年在江夏破庙夜里练剑练到手指僵硬她总把披风解下来递给他说“男人家也别硬扛冻坏了手怎么握剑”披风上带着淡淡的梅香裹在身上连骨头缝里都暖。
这样在雪地里跋涉了足足五天干粮只剩最后一把炒米他掰成碎末分三次咽下去嘴里淡出鸟来。
官道早就被积雪埋得看不见只能跟着偶尔露出的树桩、石墩辨方向好几次差点踩空摔进雪窟窿里。
直到第七天清晨雪势稍歇他拄着根枯树枝爬上一道缓坡刚直起身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漫山遍野的梅树从脚下的坡底一直铺到远处的山顶像一片望不到边的白色海洋。
雪压在梅枝上有的枝桠弯成了半月形却没有一根折断仿佛蓄着无穷的劲;零星的红梅从雪缝里钻出来红得像火艳得扎眼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撒了一把烧红的碎铁。
风一吹雪沫子从枝桠上簌簌落下落在红梅上红白相映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这是寒梅岭。
”一个背着药篓的赶路人从坡下上来眉毛上结着厚厚的雪痂“岭上的梅树有上千年了山腰最平像平原似的能绵延百十里就是冬天冷得邪乎夜里能冻掉耳朵。
” 吕子戎跟着赶路人的指引往山腰走果然越往下地势越平缓雪地里能看见零星的樵夫脚印还有被雪橇压出的浅沟。
他在一处背风的崖壁下找了个山洞——洞口被枯黄的藤蔓遮得严严实实掀开藤蔓一看洞里干燥得很石壁上还留着前人刻的模糊字迹像是“梅”“雪”二字。
洞外有块平整的青石正对着整片山腰的梅林:有的梅树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枝桠横斜像写意画;有的挤在一起枝桠交错像抱团取暖的兄弟;远处的梅林一直延伸到天边与铅灰色的云连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天。
他在洞里铺了些干草又捡了些干树枝用火石打了半天才生起一堆火。
火苗“噼啪”地舔着树枝映得洞壁通红总算有了点暖意。
夜里雪又下了起来风刮过崖壁像鬼哭似的呜呜咽咽的。
他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摸出怀里的玉佩——李雪梅送的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冰凉的玉质贴着胸口让他想起在江夏的日子:李雪梅教他辨梅枝的样子手指捏着树枝在地上画说“横枝宜画竖枝宜直弯枝最见劲”阳光洒在她脸上比枝头的红梅还好看。
从那天起他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崖边练剑。
脚下是万丈深渊雪雾绕着崖壁打转稍不留神就会滑下去练的就是“稳”;对着迎面而来的风雪挥剑雪花打在剑身上“沙沙”响练的就是“抗”。
赵雄教的“梅枝拂雪”他早就练得烂熟——剑尖轻轻一挑就能把枝桠上的积雪扫落而梅枝纹丝不动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像是学了皮囊却没抓住魂。
有时练得急了剑招一快就把花瓣也扫了下来看着落在雪地里的残红他心里莫名发堵。
这天雪后初晴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梅林上雪开始融化“簌簌”地从枝桠上往下掉顺着弯成弧形的枝桠淌成小水流。
他坐在崖边的青石上摸出桑皮纸拓的剑谱对着上面的“梅蕊初绽”发呆突然看见不远处的一株老梅——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的手最粗的那根枝桠被积雪压得弯成了弓雪水顺着枝桠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个小水洼。
可等枝桠上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只听“唰”的一声轻响枝桠猛地弹回来像拉满的弓突然松开连一片花瓣都没掉反而震得上面的雪沫子纷纷扬扬落下。
“原来如此!”吕子戎猛地站起身手里的剑谱掉在雪地里都没顾上捡。
他以前练剑只学了梅枝的“形”——弯的弧度、挑的角度却没悟到“劲”:梅枝的韧不是硬扛着不弯是先顺势屈身把力藏在软里等时机一到再猛地弹开这才是“柔中带刚”的真意。
他握紧青锋剑对着那株老梅挥剑:先收劲剑尖往下沉像梅枝被雪压弯;再顺着风的方向轻轻一弹剑风“呼”地扫过竟把老梅枝上的积雪扫掉了一大片而枝桠纹丝不动枝头的红梅依旧开得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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